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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9、三十九章 无忧舜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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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无辛胸口生出的邪火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。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, 叹息了一声, 走到她身边,跟她一样席地而坐。

“我不会伤害你。”他踟蹰了许久,才说出这句话。“我想要的——我曾经以为自己很明白, 如今我却有些糊涂。”

梅非转过脸来看他,眼神淡淡的。“我真的可以信你么?”

“可以。”他说的轻松, 脸上的神情却很郑重。他将手掌挪到她的手肘上,轻轻按了按。“刚刚弄疼你了?”

梅非摇摇头。心中所有复杂的情绪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就平息了下来。本想质问他, 想看清他的那些心思, 忽然都淡去,甚至似乎都没有了猜测试探的必要。

“刚刚——我迷路的时候,无意中听到了琦芳和你三妹的交谈。”她又转过头去。“王妃已经召见了薛幼桃, 看来似乎还挺喜欢她。会不会是因为薛幼桃跟她说了什么, 她才会想要见我?”

“有这个可能。她们还说了什么?”

“还说——”梅非顿了顿,斜睨了他一眼。“琦芳不是‘你的人’?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?”

陶无辛一愣, 随即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。

梅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。“你干嘛?”

“我说小梅子怎么又开始张牙舞爪, 原来是泛了酸。”陶无辛凑近她,深吸了一口气。“好浓的酸味。”

梅非恼羞成怒,朝他狠狠一瞪。“我在说正经的,你别岔开话题。”

“我也说正经的。”陶无辛的唇角翘得很高。“我不是说过那时我还是处——哎哟!”

他那几个字只说了个开头,胳膊却被梅非狠狠一掐。“不许再说了!”

“好罢。”陶无辛揉揉胳膊。“真是凶悍的女人。难怪会对我霸——”

“还说?”梅非又作势要掐。

“好罢。”他悻悻地。“这回当真不说了。不过尹玄昭这个人城府很深, 我一直都没查到他的来历,你还是得多小心着他一些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她看看四周。“你就这么把我拽出来,没看见那些人的眼神么?”

“这有什么奇怪?我跟我的‘爱妾’稍稍亲密些有什么大不了的?”他仰着头, 唇角微勾,有些睥睨天下的狂妄气势,叫人移不开眼。

“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?”梅非白了他一眼。

“还没有完全为所欲为。”他的神情颇有些遗憾。“什么时候你能给我侍寝,那才算圆满。”

梅非笑得很冷。“侍寝?你倒是想得很好。”

他咳了一声。“现在说些正经的。既然你已经不可避免地跟我站到了一起,那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害我的人是谁?”

梅非敛去笑容。“是谁?”

“这件事得从我七岁的时候被人下毒说起。当年师父说过,那毒是南疆而来的稀有毒种,名为‘亥魂消’。若不是他之前在南疆呆过一段时间,也不会恰好知道它的解法。”他蹙起眉。“当时我年纪小,师父他又不便露于人前,无法追查下毒者。但师父曾对我提点,叫我要小心父亲这位新王妃。”

“你是说——”梅非明白了过来。

“这个王妃姓卫,祖籍正是南疆,而将军卫良则是她的胞兄。父王对他们很是信任,我也不敢轻易向他指认,毕竟没有证据。”

“‘亥魂消’是慢性毒药,若不解去,我迟早会衰竭而死。外人看来,不过是一场怪病罢了。”陶无辛冷笑一声。“她为父王生了一子一女,却迟迟等不到我衰竭而死,怕已起了疑心。这才趁我回西蜀的路上布了杀阵。只是我没想到连张跃礼也被他们给收买了去。”

“所以你该知道了罢,她要见你,一定是不怀好意。”陶无辛眼神冷厉。“明日我同你一起去,看看她究竟想玩什么花招。”

“放心,这里毕竟是王府,她不敢明着来。”梅非不自觉地伸手按在他的手上,仿佛想借此平定他内心的愤恨。“再说我会武,吃不了什么亏。”

“就怕她来阴的。”陶无辛的视线移到她握住他手背的纤长手指上,顿了一顿。“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牵我的手。”

梅非下意识要抽回手,又被他给抓了回去。

“既然牵了我的手,便再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。”

梅非气鼓鼓地看他。“你是螃蟹么?霸住了就不放。”

“我只霸你这一颗小梅子,也算不得过分罢?”他的燕子眸闪闪,弯成两道曲折的弧。

“过分极了。”梅非转过头去不看他,手却没有再抽走。

月色正好。两人在河堤相邻而坐,静听流水虫鸣,看月华碎星,云卷云舒。

气氛刚刚好。陶无辛偷瞄了一眼认真地看月亮的梅非,轻唤了一声。“臭丫头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想……”他喃喃地说着,朝她的脸颊渐渐凑了过去。

梅非却突然垂下头,揉了揉肚子。“我饿了。”她转脸,正好对上陶无辛放大版的正脸,吓了一跳。“你要干嘛?”

陶无辛愣住,无奈地摇头。“不是说饿了?现在已过了饭时,我带你去锦城的猫耳巷转转。”

“猫耳巷?这是什么地方?”

梅非有些好奇。

“去了就知道。”

可容六人并行的小巷,两侧搭上了一排竹棚,竹棚周围简单摆放着木桌椅。每个竹棚内都燃了灯,将整条巷子照得灯火通明。每个竹棚内都有老板笑呵呵地或煮或烤,或炸或煎,各种香辣酸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,毫无阻挡地钻进所有人的鼻腔,诱得食欲大增。

几乎每个竹棚周围的桌椅上都坐满了人,也有不少行人将吃食买好之后边走边吃,似乎那些美食的吸引力令人无法抗拒。

“这儿是锦城最有名的夜宵街,每到了戌时便热闹起来,一直到亥时末才结束。”陶无辛见梅非看得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,勾了唇解释。“如何,想吃什么?”

梅非一把拉起陶无辛的手,满脸兴奋。“快,快去那边,还有那个!看上去也很好吃!”

陶无辛微讶,看了看被她主动拉上的手,勾了勾唇。“早知道刚刚就带你来了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没什么。”他反手握住她的,放下袖子,将两人交握的手掩藏在宽袖之下。“怎么,要吃那个?”

梅非把他拉到一个卖烤肉的摊子前面。老板看上去像是回鹘人,生得深目高鼻,手里拿了竹签串起大块的牛肉羊肉鱼肉,放在炭炉子上一边烤一边叫卖。

“我要这个!”梅非指了指他手里的烤鱼串。

“好。老板,每一种都来三份。呃,鱼肉再多加一份。”

“好咧!请二位客官先坐,稍候就来。”

摊子旁边的桌椅上大多坐满了大快朵颐的人们,梅非和陶无辛占了一桌,大大咧咧地坐下。这桌面上还有些油迹,普通的木头筷子,粗糙的椅。

梅非见陶无辛就这么坐了下来,毫无为难之色,倒是笑了一声。“怎么,不怕弄脏你的衣服?”

“早知道要带你来这里,我便换身衣服了。”他皱皱眉。“这样宽袍大袖的,吃起来实在有些碍事。”

“听你这么说,难道你还经常来?”

“来过好几次。这街边的小食的确有诱人之处。”他笑着拿了两双木筷,递了一双给梅非。“我在越州的时候,总是很怀念这儿的东西。”

“的确。越州就没有这样的巷子。”梅非接过筷子,又四处看了看。“奇怪了,现在都过了亥时还这么多人,难道锦城没有宵禁?”

“西蜀的宵禁很晚开始,时间也很短,只从子时中到寅时末,逢年过节都会暂时取消。蜀地的人们爱吃夜宵,现在是冬天,要是夏天,你还能看到更多的人。这儿会有许多买冰酸梅汤和冰粉的小摊,解暑得很。”

梅非满脸向往。“真想看看。”

“会有机会的。”陶无辛转头朝另一个摊子的老板娘招招手。“老板娘,来两碗醪糟圆子。”

“好,客官您稍候啊!”

“我不想吃甜的。”梅非揉揉肚子。“现在我饿得能吃下三条大鱼。”

“待会儿你会想吃的。”陶无辛笑了一声,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。“小心吃多了肚子疼。”

话音刚落,那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烤肉和烤鱼盘送了过来。

“客官小心烫咧!”

顿时一股浓烈奇特的香味入鼻。“好香——这是什么?”

“孜然。这东西能去腥膻,用了它烤出来的肉特别地香。”

梅非拿了一串烤鱼正要咬,却被陶无辛阻止。他拿起桌上一只装了辣椒粉的小木盒子,用里头的小勺挖了一勺辣椒粉,均匀地撒了上去。“好了。”

“蜀地的辣椒是不是真的比平阳的辣很多?”梅非看着他动作,饶有兴致。“我尝尝看。”她大大咬了一口。“好吃!比大师兄烤的还要好吃很多……”她的嘴里塞得满满的,还没忘了要讲话。“没觉得多辣——嘶,好辣好辣!”

她眼泪汪汪地看向陶无辛。“好辣……”

陶无辛忍俊不禁。“再忍一会儿就好。”

她不住地吸着气,舌头和嘴唇开始发麻。

正在这时,卖圆子的摊主将两碗醪糟圆子送了上来。“二位慢用!”

陶无辛赶紧将圆子推到她面前。“快吃点儿。”

梅非吞下一大勺圆子,顿时解了不少辣。她擦了擦眼泪,看着手上的鱼肉咽了咽口水。“好吃。”

“要是你觉得太辣,就把那串给我罢。喏,这里还有没放过辣的。”

“不行!”梅非摇摇头。“好容易吃到这么好的辣味,怎么能放弃?”

陶无辛笑了一声,自己也拿了一串准备开吃。

“无辛大哥?”

两人一愕,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只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,那女子笑目盈盈地正看着这边。

“真的是你?”

那女子满脸惊喜,朝那男子转脸说:“我说吧,没有看错。”

蜀地女子大多身形娇小玲珑,而这女子却偏高挑,五官秀致,落落大方。她拉着那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。

男子穿着一身银蓝色的裘衣,五官俊朗,神色间却颇有些不愿。

“无忧你快点儿啊。”她皱了皱眉,索性放下手,自己先走了过来。

“无辛大哥,真巧,没在府里见着你,却在这儿碰上了。”

陶无辛站起身来,朝她微微一笑。“舜华妹子。你跟二弟也会来这儿?”

“是啊,我喜欢这里的东西。不过无忧他受不了。”女子吐了吐舌头,有些俏皮。“对了,这位姑娘是——”

梅非站起身朝她笑笑。

陶无辛为她介绍:“舜华,这是梅非,这次跟我一同从越州回来。”他又转向梅非:“这是尹舜华,尹先生的女儿,也是我二弟的未婚妻子。”

尹舜华的脸上略有扭捏。“无辛大哥,后面那句就不用加了。我可还没答应呢!”

“什么叫还没答应?”那穿着银蓝裘衣的男子总算是走了过来,朝陶无辛点点头。“大哥。”

“二弟。没想到你也会来这儿。”陶无辛轻笑一声。“既然碰到了,不如坐下一同用罢?”

“好啊好啊!”尹舜华抚掌而应,顺势就在梅非身旁坐了下来。“我正想吃这个呢。”

莫无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。“舜华……这儿……”

他瞟了瞟桌椅上的油污和看起来不甚干净的食盘,面露难色。

“怎么了?”舜华眨眨眼。“你又要嫌东嫌西了是不是?要么你先回去,要么你就忍着坐下,没得商量。”

莫无忧无法,只好撩开衣袍下摆别别扭扭地坐下,离桌子足有一尺远。